东八里洼大集农村味十足， 但也带来不少问题， 其中之一就是开集时导致交通拥堵。 齐鲁晚报记者 周青先 摄
齐鲁晚报见习记者张阿凤
以早市、夜市、大集为主要形态的城市集市，给市民带来便利的同时，也成为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但与此同时，集市一直深陷争议之中，被噪音、占道、垃圾等问题所困扰。热闹红火的集市背后，是商户、顾客、附近居民、管理者四方利益的激烈交锋。
这种日子，何时才是个头？”
7月29日，凌晨三点，何卫东又一次被突如其来的DJ舞曲惊醒，刚满三个月的宝宝开始大哭，妻子不得不从睡梦中挣扎爬起，抱起宝宝轻哄。“这样的日子，什么时候才是个头？”站在位于洪家楼过街楼小区的自家窗前，望着数十米之外灯火通明的洪楼夜市，他的质问愤怒中掺杂着疲惫。
大约一年半前，何卫东从外地来济工作，在花园路定居。买房前，他听说过周围有夜市，但从没那么晚来过，他甚至还同妻子说，有夜市更方便更热闹。直到真正住进来，他才见识到夜市的“热闹”。长达一公里的道路上，密集排列着上千个摊位，从晚上10点到凌晨4点，可以营业一整夜。
为了吸引顾客，每隔不远，就会有摊主自带喇叭。从5寸宽的小圆筒低音炮，到半人高的大功率音箱，无论体积大小，只要往高了调，最高音都能达到震天效果。“再热的天，也不敢开窗睡，否则就别想睡了。”何卫东这样描述自己的日常生活。尽管吵闹，夫妻俩还是忍了下来，但最近孩子的出生加剧了他的困扰。“孩子出生后，我和老婆睡眠质量都变得很差，正赶上夏天夜市最热闹的时候，经常半夜有摊贩突然调高音量，或换个劲爆的曲子，很容易惊醒，宝宝醒的次数也更多，感觉全家都要精神衰弱了。”不只是噪音，深夜的道路拥堵和凌晨的满地油污也让他窝火。“你能想象吗？半夜十一点半，花园路上都能堵得走不动，比白天还要堵。偶尔有事儿回来晚了，车就给你堵在家门口。”
这样的状况，不仅仅发生在洪楼夜市。不远处北园大街与历山路交会口的北园夜市，占道经营也相当疯狂。数百个摊位和拥挤的客流牢牢堵住北园大街北侧辅道，骑电动车的路人想从此穿过，要费上好大的劲儿。因此，不少电动车主和过路行人会选择走机动车道。“轿车从背后呼啸超越的时候，全身都起鸡皮疙瘩，但又实在不想挤夜市穿过。”每天下班都要骑车从此经过的王女士说。
“没有夜市，我明天不知要去哪儿”
何卫东的这些困扰，山大洪楼校区的大二女生许文佳并不知晓。
她将自己对夜市的喜爱，直率地展示在微博微信等社交网络上。“最美莫过于洪楼夜市的深夜烤串，和小伙伴一起出来晃，心情好到飞起来……”朋友圈状态下晒出的照片里，三个年轻女孩围坐在路边小桌前，一手举串一手比V字，笑得开心灿烂。
许文佳说，喜欢夜市，是因为有个地方能让自己和朋友在学习之余，一起出来逛街散心。“偶尔出来吃点小吃、买点东西，花不了多少钱，却非常开心。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，但如果夜市没了，生活就好像缺失了一部分。”
这种心情，偶尔会去逛逛夜市的宋坤很是理解：“逛夜市和大集，逛的是文化和情怀。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，对热闹的集市场景印象很深，现在当然也会去超市商场自助选购，但我更喜欢集市里讨价还价和聊天中透着的人情味儿。”
希望保留城市集市的原因可以有很多，有人像许文佳一样，因为喜爱；有人像宋坤一样，因为情怀。但也有很多人，像孙潇和刘丹一样，是因为需要。刘丹是洪楼夜市的一位美甲摊主，老家菏泽。17岁出门打工以来，她做过服装厂质检员，做过淘宝客服，也做过商场导购。两年前，她开始想自己做点小生意，在朋友介绍下，她在一家美甲店跟老板学了一个月的美甲。
“从没想过开店，一年几万甚至十几万元的房租根本拿不起，从一开始我就打算在夜市做。”尽管从此过起了黑白颠倒的生活，但相对于以前的打工生涯，刘丹说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，赚的钱多了些，工作时间也更自由，养活自己的同时，还能给家里寄回更多的钱。“没有夜市，就没有现在的我，如果夜市没有了，我明天就不知道要去哪儿了。”
和刘丹不同的是，孙潇说她需要夜市，是作为一个消费者的需要。中专毕业后，她来济南投奔姐姐，现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做店员。便利店的工资不算高，她还在很有意识地存钱，在自身的消费上非常节省，夜市几乎包揽了她的一切需要。“我喜欢济南的一个地方就是，这里既有能满足有钱人消费的大商场，也有能容纳我们这些低收入者的小夜市。即使挣得不多，我也能在这里活下去。”孙潇说。
城市大集文化与情怀的另一面
同样的争议，在济南城郊的各个大集和早市上演。“平时开车3分钟就能走完的一段路，一到大集，堵两个小时也出不去。”王静说的是位于幸福柳路南段和工业南路相接处的大辛庄集，她住幸福柳小区，大集所在的路段是小区到工业南路唯一合适的路线。因为大辛庄集的占道经营问题，王静已经多次向有关部门投诉。城南土屋路旁的东八里洼大集也给附近小区的住户添了不少麻烦。“早上开车上班最痛苦，道路的宽度总共才能容纳下并排的两辆车，一到开集，就得提前走，不然600米的路有时候得走上半个小时，只能不断摁喇叭。碰到腿脚不灵便的老人，你还不能摁急了，他们走得慢，你只能干等着。”家住路旁玉函东区的市民张先生说。
济南市区内规模最大的一处早市———燕子山西路早市，早年自发形成于燕子山西路主路，后因交通、环卫压力，被迁移至支路内燃机路上。闵子骞路早市也曾因交通、卫生等原因，面临被取缔的风险。垃圾也是集市的“遗产”之一。在位于南辛庄西路的济大夜市西侧，一户又一户烧烤炒菜摊连绵数百米，几乎每一家摊位旁，都堆着成堆的垃圾。垃圾堆以白色塑料袋、一次性筷子为主，伴着竹扦、花生毛豆皮、龙虾壳和污水等，覆盖了原本干净的路面。
济大夜市东侧也是垃圾遍地，塑料袋、饮料瓶随处可见。收摊后的小吃车下留下满地的火腿肠袋，水果摊下留下了满地的废弃水果和水果袋，鞋摊下也留下了鞋盒、废纸、塑料袋等。
“餐厨垃圾都是直接扔地上，保洁正常应该是凌晨4点多上班，却经常因垃圾太多3点多就上班，每天打扫完还得用水冲一遍，不然地上全是油。”已在南辛庄西路做了八九年环卫工的张井伟说，济大夜市每晚产生的垃圾，他用翻斗车能拉3车。北园夜市和洪楼夜市也大致如此。有网友发微博，拍下5月29日晚上11点半北园大街银座附近夜市散去后的垃圾遍地，吐槽夜市卫生问题。洪楼夜市清晨更是变身“垃圾场”，一晚产生的垃圾能达3吨，10名保洁员要清扫3个多小时。
都有难处，都是为自己利益
当商户和消费者的需求遇上周边居民的强烈抵制后，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城市管理者。目前，管理部门对大集、早市、夜市上的摊贩定位为流动摊贩，维持道路秩序和清理垃圾是最主要任务，这也使得自发市场的管理方主要是各个街道办事处的城管科，或类似功能的科室来负责。
在这场为自身利益而呼的拉锯战中，商户、顾客、周边居民、管理者都被深度卷入其中，不同的利益诉求之间产生严重冲突。这种冲突平时隐匿在看似热闹的集市、堵车人的焦躁等待和周边居民的一再隐忍中，但一旦集市的去留问题真正提上日程，平日里被掩盖的矛盾就会集中爆发。
2012年4月，曾经在泉城火爆一时的文东夜市被取缔时，济南吧就曾有一场十分火爆的讨论。各方观点轮番上台，各有各理，激烈交锋。
有商户说：“真的那么碍事吗？多少失业的、下岗的、残疾人、吃不上饭的通过正规渠道赚钱吃饭！难道这有错吗？”有顾客说：“我喜欢逛夜市，济南夜生活的一部分嘛，如果没有了真是无处消遣了，非得弄得济南冷冷清清的吗？”有居民说：“周围居民有多痛苦，其他人怎会知道？嘈杂声让家里的学生无法静心学习，占道逼得我们自行车和电动车走快车道，上次妹妹差点被撞，挣钱也要考虑下别人吧！”也有自称“真城管”的一位网友说：“夜市问题还是应该讨论一个办法解决，占道经营肯定不可以。我觉着可以开辟新地集中经营，摊位归政府管，可以免费，以防欺市霸市，但卫生必须每个业户承担责任，如果有违规现象取消经营资格。”
一位不愿具名的城管工作人员也曾私下向记者抱怨：“我们也不想管，但又不能不管。都说摆摊不易，老百姓要吃饭，但城管难道就不需要吃饭、不需要养家糊口吗？这只是我们的一份工作，不管的话，居民会不断投诉我们不作为；管的话，又要不停被骂，这些委屈我们跟谁说？”
“其实都有难处，也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。管理者利益是改造提升，创造文明社会；摊主利益是自我劳动，丰衣足食；顾客利益是休闲娱乐，实惠淘宝；居民利益是环境安静，道路畅通。当这些利益都放在一起了，就产生了冲突，没有谁对谁错，是社会的不完善，希望以后会不断改善。”一位网友总结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