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月珍：其实我们拍的，主要还是陈念本身的现状吧。
曾国祥：我觉得我很清楚在片子里面表现的，其实就是大家愿不愿意走多一步。每个人都是个体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、动机。希望（片中）呈现了每个人的无奈，让大家看完之后会有反思。希望每个人愿意走多那半步也好、一步也好，起码突破那个隔膜吧。
《少年的你》剧照
界面文娱：这几部影片中，家长的位置都是缺位的，这与你的成长关系比较大吗？
曾国祥：肯定是有关的，我觉得小时候，不知道应该说好还是不好，反正我父母非常的放任我，从小到大真的他们没管过我什么，我爸完全不在身边。我一开始住香港，10岁才离开，跟我妈、我婆婆、我弟，一起去了加拿大，我爸应该是从我3岁还是5岁，就已经没有跟我们住一起了。虽然那时我还在香港，但他可能拍戏5、6点才回来，觉得会影响小孩，就自己搬到外面住。我的成长一直是没有很多家长陪伴的，但我的价值观什么的都是从我妈那里来的。我妈是个特别谦逊的人，待人非常好，这一方面对我影响也很大。但除了这些小孩的价值观的影响，我一直是做什么决定，都是自己做的。
界面文娱：你在进入行业之初，是拒绝和父亲合作项目的。这算是一种心理阴影吗？是如何去克服的？
曾国祥：那时候，也是没自信吧。你永远觉得大家说你前面要加个曾志伟的儿子，我小时候特别介意这个事情，尽量避免跟他有什么一起活动和工作，但后来慢慢看自己的路走得越来越清楚的时候，就觉得其实是无所谓的。
时间的话，大概是拍了《恋人絮语》之后吧。我一直说，我要做导演，我要做导演，但到了29岁真的拍了《恋人絮语》的时候，我觉得不管电影拍得好不好，起码我实现了自己一直以来说的那个梦想，要做导演的梦想，起码我做到了。那时候突然觉得有点看开了，觉得没有那么介意了。
《恋人絮语》剧照
界面文娱：许月珍监制是在曾国祥导演刚开始工作时就认识他的，你怎么看他这些年的成长？
许月珍：他不是很外放那种，印象中他给我说他要当导演，说过一次两次吧，反正他进公司的时候，从来不会（在大家）面前总说我要当导演，叫他做什么都可以做，让他拍什么都能拍。他最让我最喜欢的地方，是不会整天跟你说要怎样要怎样，其实到了3年后，他还做过场记什么的。他那时候就很谦卑，什么也不会说，就把东西做好了。直到有一天他说真的想当导演了，我就跟他说，好，你去当导演吧。很多人年轻的时候，我也一样，永远觉得我要上班有很多工作，陈可辛叫我写个剧本我也没空，很多理由、借口让你当不成导演，“我很忙，先处理工作”。所以我跟他说别上班了，你走吧，不要给自己找借口。如果你不上班都做不出来，只能怪你自己。他的优势，在于他会比较观察别人的状态，他不是一个自我表达很强的人，他的表达都在电影里，不是在平常。
曾国祥与许月珍在片场
界面文娱：其实看曾国祥导演之前的长片《恋人絮语》与《醉后一夜》，能明显感受到最近两部片子的变化，尤其是作者性质的加入，你怎么看这样的变化？是找到了擅长的类型吗？
曾国祥：我称不上什么擅长，我还在寻找自己最适合拍什么，我不觉得自己是有很强烈个人风格的导演，还在每次的作品里面去寻找自己最适合拍什么。我慢慢越来越摸到，我最喜欢的还是拍人物，还是跟演员怎么去（合作），怎么去把控演员的表演。这个是我觉得目前比较擅长的地方。不管什么类型也好。我希望这是我能延续下去的，不知道算不算是风格了，但是我偏好的一方面吧，在电影的操作里。
《恋人絮语》就是挺能代表我那时候（早期）的作品，它是偏向演员的表演出发的，我那时尽量把每个人物刻画得很深，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。其实《恋人絮语》教会了我挺多东西，我觉得我要放手，找更好的编剧、更好的剪辑，那时候编辑跟剪辑都是我自己。我一直没觉得自己是个好编剧。拍完更让我知道，其实应该多跟不同的人合作，才会更有火花。
界面文娱：许月珍是从《七月与安生》开始与曾国祥再度合作的，你眼中的他，跟过去相比有什么变化？
许月珍：我觉得他成长了，以前可能拿到一个东西，他会觉得有点难接受，或者我给他一个故事，他觉得对这个故事没什么兴趣，但我觉得一个很聪明有才华的导演，应该是我给一个题目，虽然不一定是你想做的，但在题目里你能把想说的东西放进去。他那时候（拍《七月与安生》），接近那个阶段。当时《七月与安生》是我们找他回来的，已经有大纲，他可以把我想说的东西放在一个本来不太行的故事里，我觉得非常好。
《七月与安生》剧照
界面文娱：看完会觉得，《少年的你》故事本身还好，没有影片本身那么优秀，更加优秀的是导演的视听语言，和演员的表演，你怎么看这些不同的部分之间的关系？
曾国祥：我觉得都一样重要，就像你说，视觉我还是看得挺重的，但我觉得剧本怎么来说还是一个电影的灵魂，我不觉得自己在这方面很强，所以我要相信Jojo，要相信我的编剧团队，毕竟我们已经合作了《七月与安生》，我们都挺熟悉挺信任的，所以这次修改剧本也花了挺长的时间，一直希望能做到最好，而且我拍的时候一直在修改剧本，一边在筹备一边继续弄，而且在拍的过程里面，你知道演员的表演是怎么样之后，会做一些微调。尤其我们的结尾会一直在改，我们觉得还不是最好，会一直琢磨。
许月珍：最后一场戏改到最后一周才改好，就有很多方案。
界面文娱：所以在创作上，你会有怎样的创作习惯？是影像上的感知更强烈，还是在其他的地方？
曾国祥：我肯定会有画面，但不会让画面牵着走，我先比较看重的是人物吧，但也很难说，因为每个剧本、每个类型是不同的，可能比较客套，但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故事能不能打动我，看剧本的时候一定要被感动，这个是最重要的一点。剧本肯定还有很多细节要重新（弄），但头一回看，肯定是看能不能打动我。
界面文娱：片中有很多脸部特写，这个摄影风格是如何定下来的？
曾国祥：我一直偏向喜欢很多特写，但这一部特别多，因为不止是主演，其他很多学生，群演的那些，我都给他们很多特写。因为我觉得很适合这个题材，他们的眼神、表情是很纯粹的，这个戏里我希望能多抓很多不同的少年的特写，来建立起一个少年群体。
《少年的你》有非常多的特写
界面文娱：你的视听语言，可能是看了哪些作品而逐渐形成的？
曾国祥：我过去看很喜欢的大师，从他们身上学到一点，然后拼凑起来。我觉得很多导演都是这样，只有非常少数的导演是完全有自己很创新的一套视觉语言的。影响我最大的肯定是王家卫，那是我真正开始对电影喜爱，也是他最活跃的年代。我那时的观影经验没有那么多，他对我影响特别大，从他的电影上我才看到欧洲、法国、波兰的导演，因为那时看得比较多的还是华语电影，突然出来一个王家卫，会觉得他跟其他华语电影导演都拍得不一样，原来可以这样拍。然后知道他受很多法国电影的影响，然后开始看法国电影，慢慢这样观影的世界观宽起来，但要说归根结底还是他。
